亡羊补牢：美国走上再工业化的道路

　　在20世纪中期，美国制造业创造的产值占GDP的27%以上，稳居世界第一;到1980年代后，由于将制造业认定为“夕阳产业”，美国转向了以服务业为中心的第三产业，制造业的竞争力被严重削弱，国内外市场份额大幅度下降。在进入21世纪以后，美国更是过度依赖以房地产业、金融业为代表的虚拟经济，最终陷入了经济危机的泥淖。

　　经过一番反思之后，美国开始扭转原来的发展思路，将实体经济重新由幕后转到台前，重返制造业，实行“再工业化”，为此奥巴马政府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措施，包括签署了《美国制造业促进法案》，发起成立了“先进制造业合作委员会”，启动了“先进制造伙伴”计划，创设了隶属于国家经济委员会的白宫制造业政策办公室等，以此推动制造业的强势回归。

　　尽管美国声势浩大地表示要回归制造业、增加国内就业，但却面临着明显的尴尬境地，主要表现为制造业领域缺乏新生的劳动力。根据2010年美国劳工部的调查，美国有19%的制造业工人已年逾54岁，25岁以下的工人数量仅占制造业工人总数的7%;而且，尽管美国大学生的数量不断增加，但工科学生的数量并没有随之而上升，有才华的大学生更愿意到金融部门就业，导致工程技术人员大量流失。

　　但与此同时，美国实行“再工业化”也具有很多独特的优势。主要表现为：拥有强大的技术开发和创新能力，无论是历史同期还是现在，美国一直是创新能力最强的国家，科技贡献率在全球首屈一指;具有卓越的企业家精神，美国企业家在引领产业发展方面始终扮演着领导者的角色;拥有强大的资本市场，美国是世界上风险投资最发达的国家，对高技术发展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。

　　需要指出的是，美国制造业的竞争力只是相对以往有所降低。事实上，美国从来就没有真正放弃过制造业，如1990年的“先进技术计划”、1993年的“先进制造技术计划”、1997年的“下一代制造——行动框架”、1998年的“集成制造技术路线图计划”、2004年的“鼓励制造业创新”的总统行政令及《制造技术竞争能力法》等，均凸显出美国对制造业的重视。

　　而且，奥巴马当前所倡导的再工业化战略，并不是鼓励传统制造业的发展，而是以先进制造为核心，不断吸收微电子、信息、计算机、机械、材料、生物、航空航天、环保等领域的技术成果，溶入精益生产、准时生产、清洁生产、柔性制造、敏捷制造、计算机集成制造、虚拟制造、绿色制造等众多先进模式，抢占战略性新兴产业的高地，通过产业升级推动经济复苏，赢得未来。

　　内忧外患：中国的崛起之路阻碍重重

　　2011年3月14日，美国经济咨询机构IHS环球透视发布的一项研究结果显示， 2010年世界制造业总产出达到10万亿美元，中国在其中所占比重达到19.8%，略高于美国的19.4%。平地一声惊雷。“世界最大制造业国家”这项桂冠在保持了一个多世纪之后，突然被中国抢走，难免要在美国国内引起一种强烈的心理失衡情绪。

　　因此，美国实施“再工业化”战略即是以中国为头号假想敌。但事实上，这种对比有失偏颇，因为与美国相比，中国制造业的总体水平并不高，表现为：经济创造力较低，制造业劳动生产率约为美国的4.38%、日本的4.37%和德国的5.56%;附加值不高，仍处于世界制造业产业链的中下游，出口的产品大多数是技术含量较低、单价较低、附加值较低的“三低”产品，大量进口高技术含量、高附加值和高价格的“三高”产品。中国制造在关键生产环节与核心部件上技术落后，装备水平低，钢铁、有色金属、石油化工、电力等15个行业的技术水平普遍比国际落后5～10年，有的落后20～30年。

　　可见，中国只是制造大国，还远远不是制造强国。即便如此，中国制造业的崛起仍然引起了美国的警惕，开始进行战略部署，对中国进行阻截。美国实施再工业化战略，无疑将打乱中国制造业的发展路径。首先，一些美国制造企业纷纷酝酿撤离中国，如福特汽车公司宣布在美国本土制造某些汽车零部件，此前首选是中国；美国NCR公司也把部分ATM的生产从中国移回美国；卡特彼勒也准备撤离中国，“回家”建厂。　

　　其次，两国贸易将产生更多的对抗和冲突，美国利用自身的技术优势，将很容易地在竞争规则和国际贸易规则上作文章，阻碍中国制造的商品出口，从而加剧贸易摩擦。奥巴马在其国情咨文中已明确指出，成立贸易执行小组，负责调查像中国等国家的不公平贸易做法。

　　第三，美国目前仍拥有世界最高技能的劳动力和先进的装备，是世界上制造业最发达和先进制造业发展最快的国家，具有突出的技术优势。作为一个后起国家，中国发展先进制造业很容易受到美国的技术封锁。时至今日，美国仍然对中国实施了严格的高技术出口管制政策。

　　得益于美元疲软，未来十年，很多美国企业都具有“巨大机遇”来扩大本土制造规模。相较之下，中国制造业面临的情形却恰恰相反。数据显示，2002-2010年间，以美元计的美国制造业单位劳动力成本下跌11%；在过去8年里，中国平均工资年涨幅也达到或超过了15%，两国的劳动力成本差距逐步缩小，中国已开始失去成本优势。

　　对于跨国企业而言，除非是为了在巨大的中国国内市场上销售，否则越来越没有动力把生产基地设在中国。但是，中国若采取以市场换技术的策略，将很难培养自主开发能力，因此也并非一项有意义的选择。　

　　模式之争：一切从国家利益角度出发

　　中美创新对话是中美双方在创新、科技、产业等领域搭建的一个全新的双边沟通机制，由两国政府、学术机构和企业界的代表参加，已举行了两届。在对话的过程中，美国从“坚持什么”还是“绝对优势”两个方面来剖析中国创新战略的动因，对中国制造业的未来发展之路具有一定启示。

　　所谓“坚持什么”是一个古老的故事，即将意粉投掷到墙上看哪一个会粘住，是指“同时尝试一切，然后抛弃那个不运作或导致太多国际争议的方法”；所谓“绝对优势”是指“不是追求比较优势或者竞争优势，而是确立绝对优势，在所有行业寻求领导地位”。

　　美国认为，如果中国的政策基于“绝对优势”，那么美国工业和高科技产出将出现绝对损失，与其匹配的就业和GDP增长亦是如此;而如果中国的政策基于“坚持什么”，那么中美两国经济关系将会以更和谐的方式增进并使两国互惠，或至少不会伤及对方国家的竞争地位。

　　从理论的角度来讲，美国的这种说法具有一定的道理;然而，在现实面前，却是站不住脚的。因为在制造业领域，美国显然并不是按照比较优势和国际分工理论来指导产业发展，而是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。若是按照美国的意图，中国只需要安分守己地守住传统制造业，先进制造、新兴产业留待美国去开拓。

　　面对世界经济格局的重新洗牌和世界产业分工的新形势，中国制造业实行高端转型，势在必行，不可不为。传统制造业处于全球产业链条的中低端，“大而不强”。传统制造业从低劳动力成本和大规模生产中获益的时代渐行渐远，出口商品的低收益和低附加值不断挤压着制造业的增长空间。根据亚洲开发银行的调查显示，一部苹果iPhone的生产环节中，33.5%的价值流向日本企业，16.76%的价值流向德国企业，而中国企业的组装价值仅占3.6%。

　　全球性金融危机之后，美国、欧洲等发达国家纷纷调整产业结构，制造业国际格局正在发生变化，中国制造业面临不进则退的境遇。长期依靠劳动力、土地、资源的低成本优势的发展模式，对资源能源造成大量消耗，对生态环境造成污染破坏。与此同时，近年中国面临劳动力、原材料和土地等生产要素价格的不断上涨，中国制造业的庞大生产规模能否实现持续繁荣和发展，就成为当前中国工业化进程中的重要问题。

　　美国尝试依靠现代制造业和新兴产业推动“再工业化”，势必会推动全球产业结构调整，也将影响国际贸易政策和市场规则。中国制造业的发展与转型不能寄希望于美国放松高技术出口管制，而是要通过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和科技水平，降低对引进技术的依赖，提高传统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，鼓励新兴产业的快速发展。

　　绝地反击：中国制造的未来发展之路

　　中国制造业的成长速度很快，未来发展空间广阔，当然也将面临严峻考验。传统制造业尤其是一些基础产业，发展规模庞大，基础雄厚，发展前景良好。但是，美国、欧洲等发达国家为应对金融危机大力推进新兴产业发展，全球经济格局与产业分工正在经历新的调整，中国制造业的发展必须要抓住这一契机，实现现代化、科技化的升级转型。

　　师夷长技，实现产学研多方联合促发展

　　无论是应对金融危机，还是推进产业结构升级，美国政府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，同时也逐步确立了官民并举、产学研联手的多方合作的发展格局。美国竞争力委员会发布题为《铸就：美国制造业运动》的战略报告，以阐述美国如何在　　21世纪先进制造业内引领世界潮流，以促进美国的长期增长与繁荣。该委员会作为非盈利组织，由企业CEO、大学校长以及工会领导组成，为美国提高国际竞争力提供政策建议。

　　为重振制造业，美国启动了“先进制造业伙伴”计划，该计划由陶氏化学公司主席、麻省理工学院院长共同领导的程序委员会负责贯彻落实。委员会就如何发展制造业这一问题在大学展开调研，并与科研机构、制造业公司等相关机构进行沟通。

　　通过政府引导、产学研合作发展的模式，美国重振制造业的政策措施已经出现成效。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，要尽快推动国家创新体系的建设和完善，通过自主创新提升科技进步，实现制造业由低端装配向高端研发的升级。同时，进一步推动政府、科研机构和企业的合作，完善产学研相结合的技术创新体系和战略联盟，加强知识产权保护。

　　依靠科技，实现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

　　中国制造业在全球制造业链条上仍处于低端位置，未来产业结构调整还将面临诸多挑战，依靠科技进步，提高研发水平是实现中国制造业高端转变的根本途径。

　　中国制造业发展历史悠久，煤炭、钢铁等基础产业规模位居世界前列，近年发展速度之快更是引人注目。2011年，中国制造业产值2.05万亿美元，而美国制造业产值为1.78万亿美元，被称为“历史性的超越”。但是，在关键生产环节和核心技术上，中国制造业仍然处于较低水平。

　　目前，中国企业在数控机床、芯片、软件、钢铁工业等领域广泛存在着跨国合作，对合资外方的技术依赖程度较高。在以市场换技术的过程中，外方企业大多提供成熟、甚至开始衰退的技术，这样并不能够真正提高企业的技术能力和生产水平。

　　美国政府推出的再工业化战略，其核心就是推动先进制造业发展，重点发展复杂、精密、高度系统整合的产品，在研发、设计、技术等关键环节抢占先机。美国在具有国家战略意义的新兴产业的投资更是规模巨大，鼓励科研机构、企业、私人进行技术创新，以推动美国经济的持续增长。

　　技术创新是产业升级转型的核心，也是实　　现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的战略转型的推动力。中国的产业发展，必须依靠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技术进步，实现技术和品牌的提升，要加大在新兴产业和新技术领域的投资力度，大力发展高端制造业，从根本上实现由工业大国向工业强国的转变。

　　重塑文化，发挥企业主体作用

　　中国经济发展面临复杂的国内外形势，产业发展环境风云变幻，企业是科技创新的主体力量，也是各项政策贯彻落实的关键。

　　中国正处于工业化进程的中后期，有庞大的投资需求，同时民间资本规模也不容小觑。可通过各项激励政策和措施，引导民间资本流向实体经济，用于技术进步;控制金融、房地产泡沫的产生，充分发挥中小企业和民营经济在产业转型中的作用。

　　同时，企业是技术创新的主体，政府要充分发挥引导作用，支持并鼓励高技术产业和创新型企业的发展，建立健全知识产权保护、科技成果转化、产权交易等方面的相关机制，鼓励企业增加科技研发投入，实现产品和技术创新，打造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端产品。

　　技术集成，实现产业互动与协同发展

　　制造业通过不断吸收微电子、信息、计算机、机械、材料、生物、航空航天、环保以及现代管理技术等方面的成果，生产方式发生了重大变革。

　　美国、欧洲的再工业化战略，着眼于以先进制造业为核心的产业结构升级，同时大力推进新能源、新材料、信息技术、网络开发、生物医药等新兴产业的发展，不断强化科技研发、促进产业转型，完善配套服务体系。

　　中国产业的发展与转型升级，要在巩固传统产业的基础上，推进制造业向产业链高端发展，培育新兴产业和节能环保产业，实现各个产业间的协同发展。完善生产性服务行业，强化系统设计、工程承包、远程诊断维护、回收再制造等方面的服务能力。

　　作者单位: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